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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典小小说烛泪

文/黄文

同学赵越打来电话说张老师病了,而且是比较严重的那种,他医院,问我是不是一起去。我说当然了,咋能不去。他就说主要是考虑到我离家太远,不太方便,我说不方便也得去,这次你要不给我打招呼我跟你急。

我特意向领导请了个假,说家里有急事需要回去一趟,领导问究竟有什么事儿,我就实话实说,领导用异样的眼光看了我一会儿,犹豫了一下就批了。我简单把工作做了一下交待,就匆匆忙忙地开车回去。

车行驶在高速路上,我眼前便出现一个年轻教师的形象:个子高大,瘦瘦的,皮肤有点儿黑,像我所认识的大多数农村人一样,不同的只是两只眼睛特别有神,像能看透一个人的内心。穿一条蓝色的涤卡裤,黑白相间的条纹衬衫,这在当时的乡村就是比较流行的打扮。这就是张老师,我的启蒙老师,父亲领我去村里学校报名时就是他接待的我们。

我们那时没有学前班,八岁报名上一年级。那时的我有些腼腆,怯怯地躲在父亲身后,张老师笑着拉住我的手,问我叫什么名字,多大了,想不想上学,我已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回答的,但我知道这个陌生的男人对我没有恶意,对我是和善友好的,于是我愉快地走进了张老师的教室。

张老师既教语文又教数学,这在当时的农村学校是一种惯例,叫包班,小学一至三年级都是这样,于是我们便整天地与张老师待在了一起。

张老师教学挺有趣。教语文给我们绘声绘色地讲了很多故事,像《小兵张嘎》《奇袭敌兵站》等,那时多是一些战争题材的小说,他讲得特别有意思,特别吸引人。他一面模仿着书中人物的语言一方面做着相应的动作,全班所有的同学都瞪着眼睛看,唯恐错过其中的一个精彩细节。记得他在讲《奇袭敌兵站》时模仿里面的敌军司令做垂死挣扎,用教鞭做宝剑一个刺杀动作差点从讲台上摔下来,我们便笑,他也笑,课后同学们还互相打趣,又模仿着张老师的动作和语言,他远远地站着看,脸上依然带着笑意。

同学中故事数我讲得最好,下课后同学们围着我催我把听来的故事再讲一遍,有时引得其他班的小朋友趴满了我班的窗户。有一次,张老师把他看过的两本旧书送给我,书上难认的字都标上了拼音。我非常感动,读得也认真,这也为我后来的创作奠定了基础。

他教我们加减法时是用了一捧红枣,先让我们数数,然后叫前面的同学吃掉几个再数,再然后变戏法一样手里又多出几个放进去再让我们数,直至这些红枣全部进入我们的口中,这样我们学会了最基本的数学基础。

有一天,他用一根火柴划燃后在教室门口让我们看,我看到火柴放到上方时火焰向外飘,移到下方时向里飘,像一面面展开的旗帜,他问我们为什么会这样,我觉得一定是张老师又玩了什么魔术,我从来没有见过两股逆向的风同时刮,这让我很好奇,放学回家后在家里反复地试却并不像张老师做得那样明显,就又把火柴带到学校教室试,果然和张老师演示的一模一样,同学们也都围着看,这激发了我强烈的好奇心,于是放学后我问了好几个大人,他们的讲解让我似懂非懂,有人还笑我迂,张老师却又一次表扬了我的认真。

我们班的赵越和张强是两个小调皮,有时候在老师讲课的时候会捣乱,张老师就走到他们身边,把教鞭高高举起,当他们夸张地双手抱头时轻轻落下,他们便发出夸张地叫声,引得其他同学一阵哄笑,张老师也笑,他们两个就跟着笑,于是教室里充满了欢快的笑声。

张老师一直教到我们五年级,小学毕业后我去了邻村的中学,与张老师见面的次数就少了,后来我又去外地上学,毕业后在远离家乡的异乡谋生,几乎断了他的消息。后来听说民师一刀切,四十多岁的张老师就离开了学校,做过小生意,但很不景气,农闲的时候就随别人外出打工,身体又不好,出不了大力气,就在家承包了几亩地。

前年春节回家去看过他一次,生活过得不景气,苍老了许多,六十多一点的人竟然满头白发,背也驼下了,满脸沧桑竟像七老八十的样子,我不禁有些伤感,两眼湿湿的,张老师反倒笑着安慰我说,人总是要老的,看着你们这些走出农门的学生我心里就高兴。

那天张老师兴致很高,我们说说笑笑地谈了一个上午,张老师留我在他的家里吃了中午饭,喝了几杯酒他就有了醉意,说好几年没有这样喝过了,今天他心里高兴。

临告别时我悄悄给他留下几百块钱,他又让人带给了我,说现在不缺吃不缺穿,不需要我们可怜他,只要有时间了去看看他,他见到我们就高兴!

医院门口了,他们几个约好在那里等我,我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睛暗暗告诫自己:见到他们不要流泪,见到张老师不要流泪!

作者简介:黄文,河南省原阳县思谦学校语文教师。年届知天命,八十年代老民师,后到私立学校打工。写诗无艺术,爱好而已;工作稻粱谋,尽心尽力。热爱语文,热爱文学,发表各类文学作品百余篇,作品曾多次获奖。有作品入选《师者行吟》《师意盎然》《师兴旷远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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